2000年春节,我蹭陈嘉映的车
去韩城给司马迁拜年
出京进入山西,下着大雪
高速路结了冰
车轮打滑,原地转圈
沿路大多数饭馆关门
很费劲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馆子
匆忙吃过午饭,进入陕西
来到司马祠,爬了百级台阶
回头眺望黄河,我说祠好大
陈嘉映说:“不算大,2万平刚好
再小就配不上中华第一才子”
可能韩城政府听到了陈嘉映的话
后来又把景区扩大了1万平
门票翻了好几倍,上涨到80元
我不知后来花80元进园的游人
喘气爬到山顶,发现是座衣冠冢
心里有些啥想法
电动轮椅
小年那天,一辆电动轮椅
来到了我租的小公寓里
上周右膝罢工,左膝撑不了多久
我拄一根晾衣杆在室内挪动
每步约20厘米
儿子要来成都过年,我得出门买菜
一咬牙,在网上订了轮椅
到货后立即充电,当天开进花园练习
第二天能凑合驾驶了
街上大部分卖年货的铺子
已经关门歇业了
只买到一点猪肉,牛肉、香肠和鱼糕
儿子满不在乎
他对电动轮椅倒很有兴趣
乐呵呵开出去转了一圈
他过去的女人
“过去三十多年了
她突然冒出来,说要照顾我”
病友老徐说
我说:“我要是你,就会接受”
他老婆离婚了,儿女都不理他
每天透析4次,洗澡要是滑倒
就会一直被喷头淋着
身边该有个人呀
他说:“还是不占人家便宜吧”
她在南京有两套房子
他在北京租房,她要接他去南京
医保是全国联网
这么好的事,他磨叽个啥
哦,当年……两人都是知青
他先回城,他妈不同意跟她结婚
三十多年,他没跟她联系
见了面,他双手捂着脸
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她不断鼓励他
跟疾病做朋友
“来南京吧,有我呢
让我像母亲一样照顾你”
他不说话
他对我说:〝我能去吗
要是养成了对她的依赖怎么办
十多种病,受那种折腾
不如平静地去死”
更多的血
肾衰竭患者都有高血压
同时还贫血……这很难理解
医生给我开了生血针
“你不用理解,每周两针”
嗯嗯,好,我回到住处
自己往肚皮上扎针
起初怕痛,下不去手
就去社区医院和小诊所打针
费时费钱,也没少痛
一咬牙自己干了
身体里的血在缓慢增长
但我总觉得,靠打针增加
促红细胞生成素,不解决根本问题
我很担心身体越来越依赖针剂
自身造血的功能越来越弱
有时候故意停一两周不打针
走路云里雾里,平地摔跟头
爬起来还得老老实实打针
一针接一针……一针又一针……
就写到这儿吧,我得打针去了
去寒山寺的路上
出租车司机大姐说
“寒山寺有什么好看的
都烧几回了!不如玩别的
我爸是警察”
其实我主要不是来看寒山寺的
吸引我的是寺前
运河、枫桥、乌啼桥和愁眠山
今天一个诗人看这些景色
还能激起怎样的感受
我小学时就会背诵《枫桥夜泊》
三十岁才认识到作者张继
是唐朝最伟大的形式主义者
倒叙、双关、大幅留白……
在二十八字内构成,此前有谁?
我要去张继写诗的地方
沾点灵气,顺便看看寺内的巨钟
血尿
第一次尿血,我听见
鸡巴在大叫
这是我四年肾衰史上
又一个标志性事件
四年来,鸡巴不排尿
不射精
什么也不干
鸡巴在两腿间缩着,毫无动静
几乎感觉不到鸡巴的存在
现在鸡巴尿血
把红色的语言滴进白瓷便坑
一连几天早晨,大叫
鸡巴要跟我说什么
我翻来覆去检查鸡巴
软塌塌的,没有外伤
捏也不疼,尿道黏膜无破损
难道是泌尿系统有结石?
肿瘤?前列腺增生?
奥米克戎攻击了肾脏?
网上搜了一下,有多种可能性
我希望能够住院检查
我坐在候诊大厅里
两条大腿间
夹了一条卫生巾
我听见卫生巾下面
鸡巴在不停大叫
血尿 (沈浩波删改版)
鸡巴突然尿血了
这是我四年肾衰史上
又一个标志性事件
四年来,鸡巴不排尿
不射精
什么也不干
在两腿间缩着,毫无动静
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现在鸡巴突然尿血
把红色的语言滴进白瓷便坑
我坐在候诊大厅里
两条大腿间
夹了一条卫生巾
我听见卫生巾下面
鸡巴在不停大叫
鸡巴要跟我说什么?
上午路过杜甫千诗碑园区
青苔爬上了诗句
不时停步细看
身体里的毒素发作
头晕眼花,我抱着杜甫的大腿
坐了一会,我说:“老杜
其实我不太喜欢你的诗
这么多游人,也没几个看你的诗
他们散步,带孩子,打拳
练小提琴,看手机,睡觉
谈情说爱,拍照
几乎没人看你的诗
白白辛苦了那么多书法家
白白辛苦了那么多石匠
你的见识境界,配不上这待遇
历代皇家和儒生抬高了你
成都人厚待了你
你比李白差远了”
老杜甫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任凭青苔,慢慢爬上他的脸
竹影轻抚我的双脚
安眠药
我的夜晚又被撕碎了
……我在床上翻滚
跪,坐,念佛,爬行……
我找医生开唑仑
她说,不能再开了
这东西会加深抑郁症
(嗯,是有点)
会损伤平衡神经
(最近我几次摔倒
一部分原因竟然是这个)
还会损伤记忆力
(最近多次把钥匙忘在家里)
提前得老年痴呆症
(这首诗写得好吃力)
我说:换个牌子吧
她说,换啥子牌子
都会形成依赖
不如多运动,多锻炼
(我的腹部安了透析管
以前有个医生
要我多静养)
丑脸与诗歌中的身体
你从贺中的照片,可以看到我
体内的毒素——从脸皮毛孔往外钻
对,我越来越丑……
贺中感叹:“当年的大帅哥
弄成了这样!”
他说的当年,是30多年前——
那时我们在西藏写诗,喝酒——
现在我越来越不喜欢参加聚会
不喜欢照相,滴酒不沾
诗中越来越多出现病怏怏的身体!
素材当然来自——我自己的身体……
每写一种病象,很多诗友
就要祝福一次
有些诗友还推荐疗法和药物
我非常感激大伙的关切
丹麦翻译家劳淑珍,也祝福我
早日康复(——谢谢!)
她还是个天才的汉语诗人
她多次对我说:“你所写出的身体
是很美丽的!
我越来越觉得这么一个
呆在此刻的身体
很重要,很真实,很美
甚至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她的话,让我差点爱上了
我身上这些疾病
题老友金伟近照
西藏老友群里
有人发了一张金伟近照
我没认出来
分别37年了
听说他去日本留学
回成都,当大学教授
我在滴答推过
他的诗和译作
遗憾一直没见上面
记忆中他是个瘦高小伙
现在变成了大胖子
头发胡子都白了
第一次相见,是在西藏群艺馆
对面军区招待所
《拉萨河》笔会上
马原把他带到我的房间
要他用微积分证明
兀=1
那时候他也真调皮呀
扯了张稿纸
一步一步演算起来
被俺抓住一个漏洞
戳穿了(哈哈)
他脸红了半晌
——瞧,37年前的事
我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的事,反而会忘掉
兀=1没有漏洞】
手臂上的伤疤
我手臂上有一块伤疤
每次快愈合的时候
会越来越痒
我总忍不住挠它
直到挠出血,才罢手
现在它周围一圈乌黑
有了一个名字
叫乌克兰
写在甲状旁腺手术之前
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挨刀……
我尽量往后拖延……
甲状旁腺增生也是肾衰引起的
医生说是小手术
来一刀,或两刀
不做,高钙血症会越来越严重,可导致
性格变化、记忆力减退、智力低下、肌张力减退等。消化系统表现为食欲不振、反酸、腹胀、恶心呕吐、腹痛、便秘、消化道溃疡等,还会表现为腰背部、髋部、胸肋部及四肢疼痛,局部压痛,严重表现为骨畸形、四肢活动受限、病理性骨折、骨软化等,泌尿系统较多表现为多尿等,甚至会出现泌尿系统结石……
甚至……增生的部位……会癌变
“做,做,做……我回去准备准备……”
接连几天我恍恍惚惚
担心数不清的事情
那是要害部位
挨着颈动脉,贴着喉管
要是感染了呢?
一切责任都是你自己的
恍恍惚惚……我摸着脖子上的肿块
过马路无视红灯
吃菜没尝出啥滋味
容易呛着,说话嘶哑困难
手术后得向自己的噪音告别……
还得雇一个护工,把银行卡和密码
交给他……阿弥陀佛……
我是谁的问题,可由手术刀解决
我曾想过换肾
肾换了
好像不影响“我是谁?〞
全身换掉啥
你才不是你呢
有三个部位
应该考虑
从下往上
性器官、脸、大脑
似乎只有大脑不能换
——哈哈,我是谁
——我是大脑
——大脑能独立生存吗
——能啊,泡在营养液中
我曾在盛开的海棠树下呕吐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你这种,平均五年……
好,五年到了
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开开心心等着吧
最近看量子方面的书
还是一种真实存在?”
量子理论和佛陀的说法一致
我自然要多看几眼
量子理论和佛陀认为
生命的“开始”和“结束”
只是一种说法
实际上没有哪种状态
可以判定为开始或结束
意识会告别肉体
但不会消失
意识是一种能量
必然遵守能量守恒定律
——哦耶,每个人的意识
都是不死的
五年前,我在盛开的海棠树下呕吐
想去医院,迈不开步
我想我快要死了
五年后,我在另一棵海棠树下
额手称庆:
“万物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水肿
先让我咳一会儿:咳咳
又水肿了!
咳咳咳咳咳咳
昨天不小心,吃咸了
天热,水喝多了
我肾衰竭排不了尿
肺浸在水里
总想把水咳出来
晚上不能躺平
只能坐着打盹,咳
咳咳,咳咳,咳咳
小腿上摁一指头
陷一个窝,半天不能复原
走路很累
腿上像绑了水袋子
假如水肿引起心衰
怎么很快赶到医院里去
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咳咳咳咳咳咳
上午朋友打视频
——气色不错,脸胖了点
——是水肿!咳咳
——咋又咳上了
——找我干啥?咳咳
——天气好,过来喝茶吧
——咳咳咳咳咳咳
明确说:“办不到!”
我又问:“按国家
《人体损伤致残程度分级》标准
肾衰竭属二级……”
她打断我:“那是司法鉴定标准
不是残联标准”
我马上吃了一片降血压的药
搜索办证条件
这女人没骗我
只有以下六种残疾能办证
视力残疾、听力残疾、言语残疾
智力残疾、肢体残疾和精神残疾
我又吃了一片降血压的药
慢慢高兴起来,呵呵我这病没啥
连最轻微的残疾都算不上
毁容
我曾有一张好看的脸有一些女人喜欢坐在我身边,听我读诗我暗想,有一天穷困了或许可以傍一个贵妇……前些时,王小拧见到我安慰我说:“轮廓还在”是呀,相破轮廓在傍贵妇的幻想,再也没有了现在我每天至少透析四次没透干净的病毒从皮肤的毛孔往外钻我的衣服遮盖着数不清的疤痕脸上的黑斑,小坑小洼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诗友聚会,我能不去都不去去了尽量不照相每次照完相,我总是痛惜脸上失去了动人的笑容
父亲的批斗练习(转述方方发言片段)
长途汽车在藏北草原停了十分钟
昨夜在格尔木喝醉了
车停时还有点迷糊
撤过尿,拧开水壶喝了几口
一只黄羊凑过来
我把水倒在掌心,让黄羊舔
这时突然听到惊叫
从汽车另一侧传来
看看,原来是几个拉屎的女人
被黄羊舔了屁股
她们惊叫着转动身体
车上的乘客嘻笑不停
有几个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拍着
加查沙窝子之夜
卡车陷进沙窝子,出不来
我和司机等了一下午
没有过路车,我们找来一些
石块,枯草,树技
塞在轮前轮后,折腾一小时
阿弥陀佛!终于把轴承搞坏了
司机扛着轴承,步行去道班
然后搭车去县城修理
大约后天回来,嘱我千万
不要让藏民靠近,靠近就开枪
这年我二十一岁,腰里插着
一支五四手枪,十四发子弹
头一次监押给养车
车厢里装着米面、缩水蔬菜
冻猪肉、肉罐头、海带
是全连兄弟一个月的口粮
夜色渐深,山巅积雪
闪着白光,不知道寒风
从哪些缝隙吹进驾驶室
我裹紧军大衣,还是待不住
我下车,把枯草树枝拢成堆
浇汽油,点燃,烤一块冻肉
不一会,四个藏民围过来
英雄发,皮袍,腰悬长刀
说半生不熟汉话:“喂,车
病了吗?要不要帮忙?”
我摇手,“不要,不要靠近”
“这地方危险,不能停留
上个月有两台车被抢了
要是不能走,我们帮忙守着”
没等我说话,他们就坐在
火堆边了,有人拔出短刀
把烤肉割下一片,递给同伴
又割下一片,递给我
我右手一直在大衣里握着枪
左手接过肉,放进嘴里嚼着
有人问我:“你带枪没有?
我们都没见过枪,想看看”
八只眼睛闪闪发亮
我呼吸停了一下,亮出枪
路过初中母校
母校背后是小石山,还那样
门前是池塘和稻田,还那样
操场长了杂草
蓝球架拆掉了
教室、食堂、办公室
不见人影
分别圈着牛、猪、乌鸡
几乎看不出这里
曾是一所学校
好像本来就是养殖场
一毛五分钱
学校让交一毛五分钱
秀妹跟父亲要
父亲说:“女伢子上么子学
在田里做活几好〞
秀妹一直跟着父亲要
跟了一上午,要了一上午
父亲去借了一毛五分钱
朝秀妹扔过去
硬币砸在秀妹腿上
纸币落在地上
秀妹大学毕业后
在教育局工作
嫁给了教育局长
父亲每次跟她要钱
她都要把这段往事说一遍
说完了才掏出钱
扔在地上
银杏果掉在我肩上
朋友大刘的鼾声
大刘当记者时,写过不少诗
我俩有时聊诗到半夜
我睡他的床垫,他睡床板
这雷神每次都打鼾,把我震醒
随着他官越当越大,诗越写越少
我俩来往也越来越少
有时还会睡在他家
我睡床板,他睡床垫
我无所谓,睡哪儿
都会被鼾声吵得睡不着
大刘当科长后,买了房
我可以睡到客房
他不再整夜打鼾
主卧门虚掩着,有时听到他叹气
大刘当处长那一年
他的同学郑书记被双规
传说从郑书记保险柜里
搜出了一份送礼名单
很多人向我打听大刘有没有事
我也担心他有没有事
周末去看他,见了面
什么都聊,除了郑书记
半夜醒来,我上卫生间
路过主卧时听了听门
门还是虚掩着,能听到
他喝水点烟的动静
滴水观音
她一直想养一盆滴水观音
花市一米以上的,最低150元
有一天邻居要扔一株滴水观音
一米二左右,最后一片枯叶上
还有一丝丝绿意
她要过来养了半年
出了三片宽叶,油绿油绿的
朝着三个方向,高低错落
下班看见它,精神一振
有个朋友劝她,快扔掉,有毒
上网搜索,还真有毒
汁液弄到眼里,会短期失明
皮肤接触会骚痒
她皮肤痒,没想过原因是这个
——要扔,舍不得……
——真要扔,就这样从花盆拔出
扔进垃圾桶吗?下不了手
她决定把它种在社区绿化带里
晚上钻进绿化带,挖好坑
取下兜根的塑料袋,刚放进去
被绿化队的人看见
认定她偷挖滴水观音,罚两百
她证明不是偷挖?还是乖乖交钱
我站到橱窗边让道,看见
一个快八十岁的老爷子坐在地上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蹲着安慰他
“爷爷别怕!他们不是真的!
你看,红卫兵里有好多大叔大妈呢”
但老爷子就是不肯起来
〝行行好,我不是牛鬼蛇神……'
探视的礼物
一只果篮来到了病房
搁在床头柜上
我没想到
韩大头真来看我
询问病情,说要来看我
两个月过去了
没人走进病房
除了韩大头
我有些后悔
我当主任的时候
部门要配副主任
我没报韩大头
报了杨胖子
我因一个小失误
被降为普通员工
杨胖子到处说我
是气病住院的
我做了三次手术
切了半个胃
置了透析管
韩大头坐在
病床边的椅子上
仔细询问病痛的细节
眼睛里有亮光闪烁
韩大头说他从前
是多么多么钦佩我
“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拚命盼你高升
以便提携我
现在你可不能灰心
一定要早日康复
早日东山再起
千万不要
让我失望哦”
我报以苦笑
我正在办提前病休
哪里还会有东山再起的奢望
不过我还是由衷感谢
他来看我,鼓励我
韩大头走后
我把果篮里的水果
一个一个收进床头柜
发现上面几个是好的
下面的水果都烂掉了
同事白小姐的几个细节
梆、梆、梆、梆、梆、梆
一听这脚步,就知道白小姐来了
办公室只有她穿这种
走路梆梆响的高跟鞋
吊带上衣——前露胸沟、露肚脐
后露背、露股沟
超短裙——露大腿根
嘴唇血红,假睫毛有两公分长
她喜欢去经理办公室汇报工作
还喜欢去几个家境好的
男同事的小隔间晃荡
在电梯里,有个送外卖的小伙子
回头看了她两眼
她立刻瞪眼爆吼:“干嘛!”
“你香水味太浓,呛着我了!”
他写长篇小说的那些日子
下楼扔垃圾
去垃圾桶边转一圈
拎着垃圾回来了
过马路的时候
看不见红绿灯
也看不见开过来的汽车
砂锅里炖着鸡
变成在砂锅里烤鸡
烤成焦炭
半夜躺在床上
黑暗里看见另一个世界
每个人都在跟他说话
每只鸟都在跟他说话
每棵草都在跟他说话
他都仔细倾听
坦诚回答
女友问明天吃什么
有时候问几遍
他都听不见
如果你要谋杀一个作家
最好的日子
就是他写长篇小说的日子
夜遇
夜里几点钟?记不清了
我去河边公园醒酒
在步道上遇到个美人
谁先勾搭谁?也记不清了
我们边走边聊
天知道哪来那么多浪话……
忽然,美人不说话了
倚在栏杆上望着我
用人们常说的那种
会说话的眼睛
可要了我的魂——天哪
这个月我还真走桃花运
我想起公园一角
有座空着的保安亭
我把美人带到保安亭
有没有亲嘴摸胸……记不清了
刚把美人的内裤
脱出一条腿
我的手在美人裆下
摸到了一条温热的鸡巴
我问:“这搞什么啊”
美人说,“后面有个洞嘛”
我心里一跳
这倒是从来没试过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2023.8.
我想要个人造肾
一天四次,一次四十分钟
活动范围不允许离家太远
否则就得带上透析用具和透析液
腹膜有使用年限,有感染风险
迟早得告别这种方式
美国推出了可植入的
人造肾!比人类肾便宜,好使
还没有排斥反应
我想要一个——但愿我能熬到
它在中国上市的那一天
网传就这两三年的事
但我担心能不能熬到
除了肾衰竭,我还有一些并发症
如果运气好,人造肾植入成功
我希望把心脏、肺、肝、脾都换掉
膝关节可顺便换上不锈钢的
全身只有两样东西不能换
一个是大脑(可加外挂)
另一个是……我不说,你能猜到
公园散步偶遇一对双胞胎小女孩
一样的小脸蛋
一样的碎花连衣裙
一样的凉皮鞋
玩着一样的滑板车
唯有头上梳的发式不一样
一个冲天炮,一个拖双辫
一群人围着一个老太太议论
“要是把头发梳成一样
就更有趣了”
老太太说:“不行,老师认不出”
“穿不同的衣服就行了”
老太太说:“不行,至少有一个
会生气的”
2023,7.14
世界接吻日,老单身汉想找个人接吻
找谁?他刷牙,洗澡,换衣服
下了楼,却不知往哪里去
今日全世界都在接吻
我不能当落后分子呀
他拨通了前妻手机
“亲吻节快乐!〞发一枝玫瑰过去
“谢谢……等等,什么鬼节?”
他耳朵一热,不敢多解释
“……你自己搜索吧”
想起今日有一些国家
划出亲吻区,可以任意
亲吻陌生人……有钱就好了
可以移民这几个国家
废话,废话……今日怎么办?
他想在胸前挂一块牌子
“亲吻节快乐!每人/次100元”
也不好,会被群众举报……
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
他去了一家按摩店
女技i师很快脱光了
把他也脱光了
“等等”他说,“今日是亲吻节……”
“我上次跟你说过,可以做
我不跟别人接吻”
“上口比下口更爱干净?”
“也不是,下口可以戴套
上口……你愿意给舌头戴套吗?
我嘴里放上女用避孕套,也行”
他愣了一会,转身出门
路上想到,也许应该养条狗
鹰笛
在杰罗拉雪山脚下
我曾遇到一个老人
问我有没有见过老鹰尸体
他要找老鹰的翅骨
用来制作鹰笛
我说没有
我从来没见过老鹰死亡
印象中,老鹰不会死
只会在天空中消失
他从背包里掏出
一根老鹰翅骨
要我仔细看看
如果捡到这样的骨头
给某村捎个口信
他愿意出个好价钱
没走多远,我听见他
吹响鹰笛
几只老鹰很快从云中现身
在他头顶盘旋
它们似乎很爱听
同类骨头发出的声音
中元节夜晚,沿清水河散步
河边有不少点燃的
蜡烛、香柱、荷花灯
有些人蹲着烧纸钱
说外面鬼魂太多
我想起小时候,每到这一天
天没黑,娘就不准我出门
我很听话,赶快上床
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现在快六十岁的人了
连人都不怕,还会怕鬼吗
我从河边一张张面孔前走过
分不清谁是鬼,谁是人
管他呢,都是擦肩而过
别老跟着我就行了
前戏
抹上丰乳膏,按摩半小时
这是她要求的前戏动作
他嘀咕,半小时会不会太……
说明书上是这样写的”
“其实,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摸吗
不想做就算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做嘛”
半小时后,他己经软了
努力了两个月
乳房没明显变大
她怪他做得不到位
他当然不能承认
她把丰乳膏扔进了垃圾桶
她去做了隆胸手术
往乳房里置入了硅胶
她说,记着,不能搓揉
不能搓揉,不能搓揉
最好不要碰
他回到了前女友身上
她天生胸大,按摩半小时
她一直在呻吟
“嗯……这一手……嗯……
从哪儿学的……嗯……”
好吧,我承认,我很多时候很粗俗
可我也爱读《红楼梦》
记得冯紫英办酒会
行酒令,要有
悲、愁、喜、乐,四个字
宝玉等才子才女
令中各有雅趣
唯独薛蟠诌了
一首口语诗
我知道,如果我当评委
把薛蟠评为第一不合适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他人的洒令
都成了模糊背景
我唯一记得的
就是薛番的口语诗
谁没读过?我背给你听
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女儿愁,绣房窜出个大马猴
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
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
绿蚂蚱
深秋十个老太太跳广场舞
再聊李白与杜甫有人说诗歌史上双峰是李白与杜甫这是儒家学子为门派脸上贴金
这两诗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杜甫写诗写得咬牙切齿只有一句还凑合“李白斗酒诗百篇”李白不仅轻松惊人诗句多得很李白《戏赠杜甫》“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