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日,我连在靠茅山03号高地下面抢修团救护所工事。约十一点钟时,忽听两声地雷爆炸声,紧接着是密集的机枪和冲锋枪声。约过了十分钟,见一穿干部服装的我方军官〔当时在服装上没有级别的标识,只有干部、战士之分〕,急匆匆地来到我连阵地说要找军医,当时我连通信员马玉林同志即刻拿起冲锋枪对准了他说:“你是哪部分的?”
来者说:“我是2693连〔战时代号〕副连长”。
通信员:“什么名字?”
“黄永平“。
“你们营长是谁?”
“韩金龙”。
“2691号是谁?”〔团长代号〕。
“刘清银”。
“2692号是谁?”〔团政委代号〕。
“刘厚仿”。
经准确回答确认来者身份之后,才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们今天十几人由刘副团长带队到北坡察看地形,师侦察队的一名战士踩到地雷,腿被炸断了,因随队军医有事半路回去了,现在急需给予包扎抢救,请卫生员做好准备,伤员马上就到。”话音刚落,伤员就被几位战友半拖半抬地拉着过来。
伤员是我师侦察队员,协助我团指挥员往前线察看地形的,广东南海大沥人,八三年兵,叫卢添垣。来到我们这儿时神志还清醒,只见他右腿膝盖以下己被炸飞,臀部被炸伤,一身草绿色军装成了碎片、沾满了鲜血,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处伤口。我虽然算是老兵了,在平时训练救护伤员时还比较熟练,可这样的重伤员还是第一次见到,我马上拿出止血带在他的右大腿根部挷上,并系上了重伤员的布条标志。拿那密封的急救包时,我的双手禁不住的发抖,竟然没力打开。指导员郑珍权同志见此情景,说:“用剪刀,用剪刀”。我随即从卫生包里拿出剪刀将急救包剪开,指导员协助我给予包扎,然后,我拿出注射器和一支度冷丁注射液,给卢添垣注射镇痛,并用上衣和急救包挷成简易担架,按照刘副团长的要求,迅速护送伤员往山下转移。接着,我背上装备与你师侦察队的战友一同抬着伤员,穿过那密密的丛林、陡峭的山坡,拨开野草,一步一步地往山下移动。
当时,我还不知道伤者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可见他在这掉了一节腿,心里就不好受,想到他流血这么多还能不能保命,如果活下来了,那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他父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不知不觉我的眼泪又滴答地掉了下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我们来到了一条伪装网覆盖着的简易公路,正好遇见我团参谋长和一辆大卡车在那儿,刘副团长即上前和参谋长沟通了一下,就让伤员和部分侦察队员上车。这时参谋长问我是哪个单位的,我即刻立正举起右手向参谋长敬礼,“报告参谋长,我是高机连卫生员曾庆贺”。他说:“你一人吗?”我说“是的”。参谋长马上向身边的一位干部说:“派两位侦察排的护送曾庆贺卫生员回山顶”。并要我带话给连长:“命令你连迅速后撤”。此时此刻一种自豪感由然而生,一个卫生员在这个时候也有卫兵保护着。〔哈哈〕。
五一节,炮火中度过
五月一日,我连继续上山修工事。由于目标过大,敌人的炮弹随时都有可能袭来,汽车将我们送到半山腰,我们下车,人员分散,单兵前进。跨过蚂蝗沟,我们按时到达指定地点03号高地东坡,修筑猫耳洞,为攻打主峰储备弹药。
早上出发时天气晴朗,谁也没有带雨衣,可到了目的地后却下起了小雨,“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都得完成任务。战友们选好位置,冒着雨挥动着铁锹羊镐迅速地挖了起来,那地方土质很坚硬,都是小卵石,小羊镐挖下去火星直冒。没多久,我们的手就起了血泡,手腕关节都肿胀起来。挖了半天,还蹲不下一个屁股。雨虽不大,可总是不停地下,战士们在雨水、汗水、黄泥的混合下,个个成了泥人。忽然,“嗖”的一声,一发炮弹飞来,在我们的不远处爆炸,兄弟们立即紧张起来,散落的炮弹片崩到了我们的工事,把一位战友的手臂擦破了皮。见此,大家就更加用劲地挖了。后来这位战友说,当时只知拼命地挖,越用劲就越出汗,越出汗就越疼,越疼就更要挖,不然,再来一颗炸弹就没处藏身了。另有一块弹片,则飞到了我的身边约一米处,此弹片重45克,长53毫米,我把它捡了回来,留个纪念吧。
天,黑压压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零星的炮弹还在继续打着,战友们也累得筋疲力尽。差不多是中午时分,炊事班的战友给我们送来了饭菜,本来大家的肚子就很饿,闻到那饭菜的香味巴不得一口将肚子填满。可是这饭你根本没办法吃,因为没有任何遮雨的器具与地点。连长下令:“吃饭,各人想办法”。为了保存体力,你必须得吃。战友们就这样端着饭和着雨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午后,天还是阴沉沉的,雨渐渐地停了,可是炮声枪声却没有停。约到了四点多钟,我们准备下山了。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哧哧哧”声,还未等我们弄清是怎么回事,连长即大喊一声“卧倒”。随即我们全部卧倒隐蔽,只见一条火龙从越方那边穿过我们头顶飞速而去,落在我们对面的山头,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巨响,倾刻间那郁郁葱葱的小山变成了一片焦土。后来才听说那是一枚线控导弹。
五点多我们来到了一个隘口,在隘口那边有接我们的汽车在等候着。就在要过隘口时,敌方的高射机枪却对我们进行封锁扫射,我们只好原地待命等到了天黑,才一个一个地快速通过,终于全员安全返回。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五一节”和一顿午饭,还有那差点致命的弹片。
从我部进入集结地开始,靠茅山大战就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从4月3日双方开始有零星炮战,持续到6月底,靠茅山方向除了炮战还是炮战,我们期待中的攻打靠茅山主峰的总攻始终没有打响。
在3月,我们133师主力就己开进靠茅山外围,进入临战状态。4月27日晚,我们步兵已潜伏到总攻前沿阵地, 我399团作为主攻团,秘密占领了12号界碑以西2号、3号、5号阵地一线;397团作为助攻团也在1号、4号、6号、7号高地上做好了进攻准备;398团的二营打穿插(插入越南境内的靠茅山背后),但迟迟没有接到开战的命令。炮兵、工兵、防化、通信、野战救护、后勤保障等都已经各就各位。133师全体将士决心服从祖国召唤,誓死完成任务。但出乎意料的是,总攻计划宣布暂时取消。这是为什么呢?
在靠茅山炮战和侦察行动中,我们133师有三十多名官兵阵亡,遗体安葬在崇左烈士陵园。